那時,我還是個愛做夢又有點憂郁的高中女學生,在離家40里外的市重點中學讀書。高中的課程很緊張,學校每月只有兩天的假期。年前的最后一個假日,我從學校趕回家里的當天,就下起了雨。第二天我坐上汽車返校時,路上的積水已使過往的車輛走走停停,步履維艱。我乘坐的那輛破舊中巴車行到中途,還是在人們的擔憂中拋錨了。車上的人并不多,等了一個鐘頭,見司機不能將車修好,大家便三三兩兩地散去。暮色蒼茫中,我站在路邊不知如何是好,退回去和向前走是一樣的路程,而我必須在當天晚上趕回學校上晚自習。
我從未獨自一人走過夜路,尤其是這樣風雨交加的夜晚。當我經(jīng)過一片寂靜無人的松樹林時,陣陣的松濤聲就像來自地獄的哀嚎令我心驚膽戰(zhàn),我一邊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,一邊低聲祈禱:老天,保佑我吧,讓我安全回到學校!緊張使我能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。遠處村莊的犬吠聲更叫我心里發(fā)緊,我終于忍不住放聲哭起來,一邊哭一邊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,跑累了,就放慢腳步走。
這樣不知過了多長時間,我突然聽到身后有“咔嚓咔嚓”踏著積水行走的腳步聲,我驚恐地回頭一看,是一個高個子男人!他離我尚有一段距離,我根本看不清他是什么樣子,但我能聽到他那急促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呼吸……電影電視里種種遭遇了壞人的場面開始在我的眼前閃現(xiàn)。我知道逃跑已經(jīng)不可能,他會比兔子跑得還快。我本能地蹲在地上尋找自衛(wèi)的武器,可是除了遍地的水,什么也別想找到,哪怕是一塊石頭?;艁y中,我挖了一把泥緊緊攥在手中,這是惟一可作武器的東西了。
那個男人漸漸走近了,我的心突然就要跳出胸膛,恐懼和緊張使我渾身發(fā)抖。“嗨,你到哪兒去?”他走近了,向我主動打招呼。
我沒有回答他,但我還是側(cè)目看了看他,他是個強壯的高個子,穿著黑色的皮衣,聲音洪亮、有力。我在沉默中加快了腳步。
“像你這么年輕的女孩,不應該一個入走夜路。”他加快腳步跟上我,又說:“別怕,我是一名保安,如果你相信我,我送你到你要去的地方。”
保安?我心里一震,聽說保安是協(xié)助公安抓壞人的,個個都是好樣的。但馬上我又想:“他會不會是騙人呢?”
也許他猜出了我的心思,遲疑一下,突然飛快地把皮衣脫下,露出里面穿的保安制服,雖說不像警服那樣耀眼,但在凄清的水影中,他身上的標志和領花還是依稀可見。
一股暖意從我心底升起,我沖他點點頭,順從地跟在他身后,向市區(qū)方向走去。小雨不停地飄落在身上,我們都沒有抖落它,我不再感到寒冷,在輕快的步履中,雨點是有生命的,跳躍的,絨絨的,暖暖的小精靈。
兩年多過去了,那天晚上那個年輕保安對我說了什么,我已無從記起,我只記得他說他回家看望生病的母親,回來的時候,雨大路滑已不能再騎摩托車,因而徒步趕回他所在的執(zhí)勤單位,以不耽誤第二天一早接崗。
他一直將我送到學校門口才離開,記憶中難忘的雨夜就定格在他轉(zhuǎn)身揮手的一瞬間:我清楚地記得他有一雙真誠而善良的黑眼睛。
我想,我最終選擇了保安這個職業(yè),是不是與兩年前那個飄雨的夜晚有關呢?雖然我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,也不知道他人在何方,但那個雨夜,我永遠不會忘記。